城市海病患者
4k+
城市海病患者
为了完成那未完成的约定
黄礼志去东京看海
申留真只好坐在落地窗跟前看海
———————————————————
“我明天带你去看海好不好？”黄礼志笑着向申留真邀请道。
“没时间，下周六再去吧。”申留真翻了翻日历，看到周日的位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她就知道，明天又要工作一整天。
“我保证一定会和你去的，我保证。”申留真慌张的神情黄礼志看在眼里，听了对方的担保后也就摸了摸那人毛茸茸的头顶，应上一声好就起身回到工位去了。
申留真瞥到黄礼志离开的背影暗暗地吐了一口气。差点，刚才差点自己的心脏就要爆炸了——干嘛无缘无故地邀请别人去看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情侣计划约会嘞！想到这申留真竟觉得有些失落。
申留真喜欢黄礼志。不是最近两天的突发奇想，是早在四年前，甚至可能是在七年前申留真刚认识黄礼志时就已经发生的事实。
这件事为了不让黄礼志知道，申留真瞒得很痛苦，有时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因为它，早晨顶着两个黑眼圈上班还被同事笑话是熊猫。申留真也曾想过干脆不瞒了，直接告白算了，但梦想和现实总是反差太大。梦里的申留真捧着鲜花对着黄礼志含情脉脉地念着告白词时，现实里的申留真往往刚捧着花还没走到对方跟前就已经软了腿。
怂。这是申留真给自己的评价。
“你说她干嘛要我和她一起看海啊？有毛病吧。”手里的酒杯被无辜地猛砸在桌上，哐啷一声是酒杯对申留真粗鲁行为的不满抗议。
“我怎么知道？你可别这么说前辈坏话。”1073一脸忧愁地说。
“什么啊，我可没说她坏话！”1073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这俩人吵架了。“那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嘀嘀咕咕的申留真瞬间变得安静下来，沉默地小口抿着酒，直到杯子里的威士忌都已经见底了她也没再张嘴说过话。1073看到朋友这个魂不失守的样子只好陪着她喝闷酒。还没过几分钟，1073就突然发出了惊动天地的语句。
“你是不是喜欢前辈啊？”1073亮晶晶的眼睛追着申留真惊慌的神情，似乎非把她看透不可。
“哈？说什么鬼话！离谱至极！”申留真突然觉得酒馆好热，闷得慌，于是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这破地方，热死了！”1073便用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斜着眼看着申留真。
时间过得飞快，这点申留真得承认，不然怎么突然就从周六跳到周三了？这期间申留真因为黄礼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邀约日夜不好过：黄礼志到底是什么意思？1073是真的想帮申留真一把的，但她的感情比普通人的要缺乏得多，可以说是不怎么能体会常人的情感，这点你从她跟机器人一样的名字（或者说是编号）就能看出来。直接帮申留真给黄礼志告白？不行，要是失败了申留真肯定会掐着她的脖子杀了她，到时候两人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连朋友都做不成就完蛋了。
顺其自然吧，1073想。
“你觉得爱是什么？”申留真突然撑着桌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1073问。1073被她莫名其妙地提问弄得有点糊涂。
“爱？”
“嗯，爱。”
“呃，爱就是看到那个人就会心脏砰砰跳、有什么好东西就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她，嗯…还有，那个，想和她上床…？”感情有限的人思索半天才挤出几句话，说到最后脸还有些发红。
“你觉得就是这样吗？”
“大概是吧。”
申留真又坐回凳子上，望着桌上的植物发呆，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植物，反正黄礼志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后就放在那了。申留真的眉头微微挤在一起，显得凝重。1073试着从申留真的眼睛里翻出什么东西来，遗憾的是，除了她棕得发黑的眸子，那人什么也没看到。真的一丝情绪都没有吗？1073不信。但她也没什么能证明这个观点，于是她问申留真：“怎么了？”申留真摇摇头，摆着手说没事，随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回1073可以确定了——无疑地，申留真感到失落。
申留真工作的地方，可以说是极其奇怪。在这里工作的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工作，奇奇怪怪的谈话。人倒不是说他们长了什么触角之类的奇怪，只是性格古怪。要么就是暴怒无常，要么就是冷淡疏离；工作呢，杂七杂八的，今天搬箱子，明天修电脑；话呢，生怕别人品出来自己说的是什么，于是说出来的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在这个地方，黄礼志这种人可以说是一股清流，毕竟是全公司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可能是受环境影响，申留真没被那群奇葩人物吸引，反被黄礼志抓得紧实。第一次的谈话很简单，就是麻烦她让个过道，一句谢谢过后便没了。申留真自己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两人的关系变得如此亲密。
黄礼志是真把申留真当自己最好的朋友，虽然什么都和申留真分享，关系十分亲密，但总归是永远不会越过那条线。可申留真巴不得黄礼志跨过那条该死的线，不，扯烂才好，也许这样做她就会得到一个对自己来说满意的结局。
按理来说，申留真本来应该是在B组工作的，可黄礼志在A组。为了一转头就能看见她，申留真只好拼了命地工作，三天做完一星期的工作也许只是想要领导看到她的努力好可怜可怜她，把她调到A组去。好不容易调到A组去了，申留真还没来得及高兴半天，黄礼志就被调到B组去了。她想问黄礼志原因，可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刚走了两步路到B组办公区旁边就停下了脚步，狼狈地加快步伐往回走了。没办法，申留真只好硬着头皮敲响领导的办公室门，骂人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憋了半天却只问了一句“请问为什么黄礼志被调到B组去了”。领导只是云淡风轻地回答：
“啊，她啊，我叫她去B组是为了让她指导一下B组的员工，没什么大事的。你难道还介意这个？”
“没有没有，这跟我没什么关系。”申留真连忙否认道。
黄礼志是谈过恋爱的，当时她把这个消息当作是好消息告诉申留真时，没注意申留真想要坦然却在对上自己喜悦的眼神时的慌乱。申留真挣扎着酝酿了一下情绪，最后对黄礼志说：“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为你感到高兴。”申留真装得其实还行，反正黄礼志是看不出来，就是一回到家就把自己裹在被窝里，从外边看去只能看到那一大团东西在微微地抽动。申留真很少哭，但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就看见被子里深深浅浅的痕迹。
都说暗恋是少年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怎么申留真都快三十了也还是这种情况呢。
申留真知道黄礼志交往的是女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黄礼志喜欢女人，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喜欢申留真。以前申留真还会安慰自己黄礼志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别扭执拗等缺点，只要自己改正，她也许会有一天喜欢上自己的。但申留真克服不了这些东西，这几年的经验也告诉她黄礼志是绝对不会喜欢上自己的。她们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朋友这个身份既好用又不好用，当一个人难过时，你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安慰她，但有些时候以这种身份说话是非常奇怪的。“只是朋友”就意味着申留真永远缺一个找黄礼志的理由，她不能因为想黄礼志了就直接跟黄礼志打电话说“我想你了”；不能想和黄礼志见面就直接发信息说“我们见一面吧”，这样只会把气氛弄得很僵硬。
朋友这个身份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可以比较长久安稳地留在一个人的身边，可申留真想要的不是这个。
周六了，申留真计划在这天对黄礼志表白。为了这个，她没少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失败了大不了就看看能不能继续当朋友呗，黄礼志的话，肯定是不会拒绝这种请求的吧？一切都准备好了：鲜花，气球，蛋糕，还有自己。申留真觉得自己去公司的路上都神清气爽起来，平日里摆着臭脸的同事在她眼里变得和善起来，1073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宇宙第一帅。1073发现了申留真的反常，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夺舍了？”“去你的，我今天心情好着呢。”“我懂了，你肯定是得病了！”1073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得了城市病！”申留真已经不想再理眼前这个絮絮叨叨的人了，可那人却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现代城市生活节奏快，压力大，于是病患就会出现美好事物的幻觉。你这肯定是得病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申留真蹭的一下起身去找黄礼志。这次她不想再当一个胆小鬼了，她要为爱主动出击。她几乎是跑着去的。还没到黄礼志的工位前，申留真就远远地张望着，组长、其他组员、科长，可她没看到黄礼志。
“黄礼志去哪儿了？”语气还是比较生疏，但这毕竟是申留真第一次主动找科长讲话。
“她今天…呃，她说她今天去东京看海了。”科长用自己的语言向申留真说明情况。
申留真没再继续往下问。
去东京看海了。申留真进公司已经七年多了，这种人的话又怎么可能听不懂。这种时候还是说话委婉一点儿的好，她想。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月亮过不了多久就会给太阳替班了。
申留真进了小区就把花扔进公共垃圾桶里，几瓣儿有些干瘪的花瓣慢悠悠地落在垃圾桶旁边，落在了湿润的泥土里。
下午下过雨了。
“喂，你要不要来我家吃蛋糕？…别问哪儿来的，我买的。你就说你吃不吃。…那你快点。”申留真打完电话就瘫在沙发上，双眼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可能是灯开得太亮了，强烈的光照得申留真的眼睛生疼，于是她闭上了眼。
1073推开虚掩的门，一进来就看到正在发呆的申留真，她本来想问问申留真怎么了的，可现在问那人真的会回答自己吗？1073不知道。可她知道的是，申留真现在就像一只临死的章鱼，仅靠着残存的一点儿海水呼吸。
“呃，我们吃蛋糕吧！”1073见状装作兴奋地说。
“好啊。”申留真把蛋糕盒子推到友人跟前，让她自己一个人吃。
你不是叫我陪你一起吃的吗？1073心想，但她没敢说出来，只好默默地吞咽着奶油水果蛋糕。蛋糕理应是好吃的，可1073那时的味觉就像失灵了似的，越吃越不是滋味。蛋糕不大，但1073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东西吃得最慢的一次。
“你说她去东京看海啦？没事啊，你不是有她电话吗，想她的时候可以打给她呀。”
“…”
“哈，我说她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地邀请我去看海呢，原来是因为这个。”申留真忽然说道，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她动了一动，头却低得更低了，无聊地玩弄起自己的指甲。指甲太长了，该剪了。
1073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总是在这种时候暗恨自己嘴笨，只能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垃圾。
我说吧，那小子肯定是确诊了，1073一边收拾一边想。申留真呢，她抱着腿，目光呆滞，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干嘛发呆呢你，”1073抱着蛋糕盒子也不忘腾出一只手来打申留真的背，“走，一起出去吃饭去啊。”过了三分钟，申留真也没回答她，1073看着坐在落地窗前面对众多亮着橙色灯光方框的高楼的人，感到好笑。别说，这高低起伏的灰蓝色楼体还挺像翻涌的浪，1073自己也曾想过一个人开车去海边赏赏景，果然她就听到申留真说：
“等我看完海吧。”
———————————————————
那人去东京看海了
她呢
她坐在落地窗前看海
评论(10)